老了怎麼辦 (5) – 擠一擠就有的基本保障

by 共力研究社 (TP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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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上篇,我們談到如果能夠跳脫原本「世代共濟」演變成「世代對立」的社會保險,嘗試「騰籠換鳥」的方式,乾脆順勢讓社會保險給付下降,但基礎年金替代,這不僅保障了老人,也讓青壯年可以從原本對老人仇視又矛盾的心情中解放出來,並降低了其負擔。只不過1萬元的基礎年金,就是一年6千億的支出,真的可能嗎?我們來看看這筆錢能夠怎麼擠出來。

不少人可能一聽到基礎年金就整個倒彈:想說怎麼可能,哪來這麼多的錢?

但就像我們前幾篇講的,為因應基礎年金所採取的增稅措施不過就是讓租稅負擔率提高2.5%,這個稅率目前仍遠低於各國水準,況且就算提高後,台灣的稅率仍是國際前幾低的。

再讓我們退一步說,對於低成本的追求是原生的動能,如果這樣的本能凌駕理性,那接下來可以發現,錢不會沒有,擠一擠就跑出來了。

你可能領不到的保障:基礎年金可替代社福津貼

政府直接以財政支出的老年社會福利津貼包括:「中低收入老人生活津貼」、「老農津貼」、「老年基本保證年金」、「榮民就養給付」與「原住民給付」。

這些津貼都有設限,比如說「中低收入老人生活津貼」當然就限定中低收入老人,「老農津貼」限定投保農保或是漁會甲類會員15年以上者,且不能領其他社會保險老年給付,「老年基本保障年金」則限定民國32年以前出生的人。而且,這三項津貼互相排擠,也就是只能擇一領取,原因是他們都具有社會救助精神。

如果實施普及的基礎年金,也就不用再額外進行社會救助,所以上述三項津貼其實就可以順帶省下來了,我們估計在2026年可以省下約850億元,而且這些津貼都低於1萬元,所以不會發生有人因為基礎年金實施而受損的問題。

至於「榮民就養給付」與「原住民給付」除綁定特定身分者外,前者與其他社會福利津貼並無直接排擠關係,後者則是針對55-65歲所以與其他社會救助也不同,所以都先不計。

除了上述這些津貼外,政府其實還有一個隱藏的補貼,就是國民年金A式與B式的給付差額。因為國民年金是2008年才開辦,為了要讓沒有其他社會保險的人還能夠有一定的給付,所以老年給付區分了A、B兩式。

A式雖然年金給付率較B式低,但有一個「加計金額」,而這個加計金額就等同於「老年基本保障年金」,這可以確保有投保國保但沒有其他社會保險給付的人,可以至少領到「老年基本保障年金」又可以多少因為投保年資的關係獲得多一些給付。

簡單來說,就是國保老年給付的A式其實跟「老年基本保障年金」相似,也有社會救助的意涵。若有人領取A式,政府會補貼這個人領取B式之間的差額。如果實施基礎年金,A式也可以同樣隨「老年基本保障年金」而取消,全數改為B式,此時政府就可省下A、B式的給付差額的支出(根據2020年國保精算報告,到2026年該金額約為450億元)。

值得留意的是,我們在前篇估算無就業者的老年給付時,是採用A式,所以一旦A式取消,那無就業者的老年給付就會縮減,估計在2026年會使他們的國保老年給付減少約2,500元,再加上基礎年金的1萬元後仍可使無就業老人經濟無虞(在家裡人多、養護需求較低的狀況下),但若是獨居又需要聘請看護的話,那就可能產生7,000元左右的經濟缺口,而這可能是要讓基礎年金CP值更高的必要之惡。

總之,將上述社福津貼與國保老年給付A式加總後,可精簡掉的社會救助金額在2026年約為1,300億元。隨時間繼續推演,我們估計「老農津貼」與「老年基本保障年金」將慢慢減少,「老年給付差額金(國保A、B式差額金)」增加後縮小,「中低收入老人生活津貼」則隨老人人數增加而上升,所以一定時間內可精簡額度約為1,400億元左右。

郭台銘不需要基礎年金:排富是CP值更高的做法

既然基礎年金具有減貧或是社會救助的意涵,那也可以進行排富。當然這樣就有些喪失社會福利完全普及的精神,但可以讓基礎年金的使用更具預防貧窮的效率。

參考各項社會福利津貼的限制條件,「中低收入老人生活津貼」與「榮民就養給付」設限在中低收入以下者,非為「排富」而是「限貧」。相對的,「老年基本保障年金」與「老農津貼」對於資產與所得的限制較為寬鬆,較傾向於「排富」。若要讓基礎年金的普及性較高可參考這兩項津貼。

具體而言,該兩項津貼針對所得與資產的限制包括:
(1) 年度之個人所得(或非農所得)總額未達50萬元以上;
(2) 個人所有之土地及房屋價值未達500萬元以上。

有多少老人達到這樣的水準呢?我們一樣可以用「家庭收支調查」來略知一二。

針對第一點的所得部分,我們發現在所有的65歲以上戶長中,約8.5%的老年戶長年度課稅所得高於50萬元。

再者,針對第二點的資產部分,台灣金融研訓院在2022年8月的估計住宅價格租金比為48,代表房價約是48年房租的總和。用這個比例我們就可以知道,500萬的房子一年租金就相當於10.4萬元。然後用收支調查裡的「設算租金」,我們就可以知道有多少老人有價值超過500萬的房產。結果發現,2019年65歲以上戶長年度設算租金高於10.4萬元的比例為8.4%。

兩者取聯集後,我們發現,課稅所得高於50萬元,或是年度設算租金高於10.4萬元的老年戶長大概佔14.4%。也就是說,如果採取排富,我們可以排除掉14.4%的所得較為優渥的老人,基礎年金對他們來說可能不是一筆必要的收入,所以在精簡成本的前提下不見得需要把基礎年金發給這一群人。

這樣算下來是多少呢?如果不精簡其他福利、不進行排富,2026年的基礎年金大約是6,000億元,然後未來佔GDP比例最高到2.5%左右;但若精簡其他福利且進行排富,估計2026年的基礎年金僅需3,708億元,未來佔GDP比例最高到1.75%左右,這樣CP值夠高了嗎?

長照&年金二選一

如果到這邊都還不夠划算,好,讓我們再擠一下吧。

提醒大家,在前篇我們曾經提到,其實如果只是一般的生活支出,老人自己的「所得」(包括家庭奉養、自宅剩下的租金、利息股息、政府補貼和健保給付)大概就夠用了,老年給付除了讓大家生活更寬裕些,其實最重要是要給予老人如果需要照護時的支柱。

如果老人長照完全不用錢,就算社會保險給付變少了,那還需要基礎年金嗎?至少就預防貧窮的角度來講,其實不用。但是相反的,如果有基礎年金,就可以省下長照支出。

長照支出要到什麼程度才充足呢?我們可以用日本的「介護保險」的支出來做個參考對照。原因是日本比台灣更早進入老年化社會,而且在2000年就設立「介護保險」來提供長照,長照的提供比台灣更為成熟。

不過,要注意的是,日本年金給付的所得替代率估計有45%,遠比台灣社會保險緊縮後的31%為高,所以「介護保險」的支出可以作為我們去思考長照支出的下限,且不見得就可以完成替代基礎年金。

若將長照2.0的預算以及日本「介護保險」支出的金額(以購買力物價平減)平攤到所有65歲以上人口,我們可以發現,2020年台灣的長照資源相較於日本每月還差約新台幣3,300元。此外,「介護保險」的支出也還在持續成長,像是2017到2020年間,每年成長4%左右。若照此成長比率估算,到2026年「介護保險」平均每人每月支出與台灣長照2.0的平均每人每月預算多出約4,000元。

如果我們就以4,000元的差額來算,估計在2026年,台灣如果要達到日本「介護保險」的水準的話,除了既有預定的長照2.0預算外,還需要再支出2,400億元左右。雖然「介護保險」是保險而非由政府直接給付,但不論是直接從哪裡的口袋出的,整體社會就是需要增加這樣規模的支出。

不過,如果有1萬元的基礎年金,絕大多數的老人即便沒有充足的長照也可負擔自己的照護,那這筆支出就可省下。

所以,一共可以擠出多少錢?

在精簡掉其他社會福利、排富,以及再考量長照的支出後,綜觀以上三個試著把錢擠出來的方案,原本預計2026年基礎年金需要增加支出的6,000億元就可下降到1,500億元左右,這時候僅佔GDP的0.6%。

總而言之,我們只要以不到1%的GDP作為代價,就可以解決勞保破產問題、改善老年貧困、降低家庭負擔、社會福利化繁為簡、確保老人安養。我們認為,發放基礎年金是個非常划算的方案,除了讓稅收得以具備相當效率,且可能實現讓大多數人「老年免於貧窮」的理想目標。

結論

共力研究已對「年金」這個經典難解的問題,階段性完成了一系列的研究,這次透過五篇系列文章簡要地說明了我們對於「年金改革工程」的想法。

回歸初衷,年金存在的意義即包含「讓老年免於貧窮」,接著因人口結構改變的關係,數十年前設計的機制恐難以永續運作而終將破產,對此,我們認為現有主要的改革方式都或將造成老年貧窮與世代對立的痛苦,因此不如大破大立,使用「騰籠換鳥」之計,乾脆順勢讓原有社福縮減,並抽換成「基礎年金」(白話來說就是給老人的無條件基本收入)。

基礎年金的好處在於可以從根本上解決社會保險的財務問題,也改善了原本年金制度無法降低老年貧窮的問題,主要讓大多數老人盡量維持退休前的生活水平並遠離貧窮線。僅管目前老人還能應付日常開銷,但要是有長照或養護需求,便會產生明顯的經濟缺口,而基礎年金有可能讓老人獲得相當保障,亦讓青壯年得以解放,可說是重現了「世代共濟」的理想。

最後考量實務層面,發基礎年金1萬元,相當於政府得要增加一年6千億的支出,對此我們提出一些樽節措施:第一,精簡現有社會福利與排富之後就只需原金額的6-7成,其代價約為整體GDP的1.75%;第二,若考量基礎年金或可替代潛在的長照支出,將之合併計算後,其代價就只剩約整體GDP的0.6%。當然,如果我們能有更充足的長照,是不是基礎年金也就不需要這麼多呢?這是可能的,不過至少就目前而言,長照投入的資源是遠遠不足的。

透過上述的年金改革工程,這很有可能大幅降低我們終將成為下流老人的機會,同時降低了家庭負擔與繁複的社會福利支出,以CP值來說是相當划算的,並且讓「老有所依」的理想更可能實現,也讓青壯年的筆者們有勇氣繼續活下去。希望這篇關於年金改革的系列文章,可以增進大眾對於發放基礎年金的信心,並在日後的政策中有機會被更進一步地討論。


共力研究的起始點包括了希望能有機會更全面地研究年金問題,甚至促使改革能往更好的方向前進。

為什麼年金這麼地令人魂牽夢縈呢?在共力的諸多工作中,我們其實發現這是最吃力不討好的,因為花在研究的時間很長,且因缺乏明確的對象,所以可以獲得的資源有限,同時也因為我們研究後的主張與既有現實有些許落差,所以挑戰不斷。不過,就像大家直覺所認為的,年金改革是一個重要的議題,而我們不僅覺得它攸關老年,更因為它攸關世代與階級,甚至是階級的矛盾如何被導引成世代的矛盾。

從共力成立到現在,我們終於可以說目前我們對於年金改革有一個初步較為完整的研究結果。而這個初步的結果其實也不是我們自己悶著頭做出的,而是在悶著頭做了以後,抬起頭跟其他人對話後,又發現有所闕漏而又繼續埋頭研究,如此反覆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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