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篇，老年年金之所以存在，就是要讓大家老了以後，沒有生產力的時候還能活得下去而不用吃土，但是如果沒有好好準備的話，現行的年金制度讓我們都有很大的機率成為貧窮的老人，年金勢必得改好改滿。
現在大家想到年金改革，可能都有一種壯士斷腕的心情：「改了好像很慘，但不改就破產，不然要怎樣？」，接著再參雜一種世代憤恨：「老人爽爽領，破產我們一個子都領不到，給他砍啦！」
年金改革勢必是個大工程，先釐清到底改完之後會有多慘？這是我們邁出「年金工程」的第一步。
勞保破產？4種勞保財務改革各有不同痛點
首先，「勞保破產」這個話題每隔一陣子就像幽靈一般提醒著我們這裡有一顆炸彈，所以「年金工程」的第一步就先從勞保開始。
為了避免2020-2021年股市狂飆讓我們對基金餘額過度樂觀，我們用2018年公布的勞保精算報告來討論。
依照當年報告，勞保基金預計2026年破產。事實上，從2017年開始，勞保的保費就已入不敷出，收入根本追不上越來越多的支出，接著逐年虧損下去，直到2026年基金餘額歸零轉負，這時也就是所謂的勞保破產。
事實上，勞保基金之所以會有破產危機就是因為「台灣人口結構惡化」與「老年給付遠優於保費收入」這兩大原因造成連年虧損。過去社會保險的運作大概是：我們有龐大的青中壯年人口，藉由眾人繳著低廉的保費，就可以給少少的老年人口高額的給付。但是現在青中壯人口變少、老人變多，費率仍低、給付仍高，這個不產生問題都難。
如前篇所述，解決財務問題有「提高保費」、「政府撥補」、「降低給付」、「延後退休」4種手段。
A. 開源：調高保費
最直接的手段就是「保費調高」。不過，依照精算報告估計，勞保最適費率應為27.94%，相較於現在的費率10.5%，這可是比翻倍還多。
我們估計，如果2026年調高費率到均衡費率，平均而言，勞工每月大概需要多繳保費1,100元、雇主多繳4,000元，政府每年需多負擔約626億元。這個方法一定會讓年輕勞工很不滿，就算老闆不回頭把保費轉嫁到勞工身上，自己也要多繳一千塊，然後退休也不會領得更多，世代矛盾勢必激化。
B. 補貼：政府撥補
那有沒有可能勞工完全不出這筆錢呢？有，就是由政府負擔，也就是所謂的「政府撥補」。
我們估計如果在2026年破產前，政府要撥補所有保費差額的話，政府需要支出6,260億元。不過，羊毛出在羊身上，政府一年要多增加6千多億的支出，勢必要增稅，如果對企業徵不了，那也只能對勞工或是消費者加稅。
C. 節流：降低給付
大家可能會想，那乾脆不要再丟錢到這個黑洞裡呢？如果不開源，那勢必得節流，也就是「降低給付」。
我們估計在沒有額外資源挹注下，目前的年資給付率需要從1.55%降低到0.7%，才能夠使勞保財務再延續40年。以投保年資30年而言，勞保年金的所得替代率就會從46.5%降低到21%，如果平均投保薪資是40,000元，那可以領到的錢就會從19,000元縮減到只剩8,000元。當然，領錢的老人馬上痛，但年輕人之後也會這麼痛。
D. 減量：延後請領年齡
最後一招，就是「降低老人數量」，將可以請領的時間往後，也就是所謂的「延後請領年齡（延後退休）」。
我們認為這可能可以產生兩層效果，第一層是馬上就可以使給付降低，而且在此同時，老人不但不能領錢，而且他們得繼續工作，這麼一來如果他們繼續投保，那麼就會使保費增加。我們估計，在最樂觀的假設下，也就是老人都可繼續工作投保到可請領年齡，仍需要延後15-20年，方可維持勞保財務40年。換句話說，以目前請領年齡65歲來想像，之後需要到80-90歲才能領錢。這已經不是「活越久領越多」，而是「活得久才領得到」。
綜觀來說，財務手段沒有一個不痛，當然，政府也不會只選一個來做，而是綜合來做，然後可能看哪一個大家比較不痛，然後多用一點。我們整理各種手段如下表，綜合手段其實也就是多管齊下，但各個手段不用到最大限度。
表1 – 可能的勞保財務改革方案
| 方案 | 所需調整 | 2026年改革後 較現制差異 |
|---|---|---|
| Ａ. 提高保費 | 最適費率27.94% | 勞工：＋1.1千元/月 雇主：＋4千元/人月 政府：＋626億元/年 |
| B. 政府撥補 | 政府撥補與保費收入與最適費率的差額 | 政府：＋6,260億元/年 |
| C. 降低給付 | 薪資給付率降低為0.7% | 給付降低 11,254元/月 |
| D. 延後請領年齡 | 延長15至20年 | 延長15至20年 |
| E. 綜合方案 （A-D） | 上述整合，上述數字為個別項目上界 | – |
國民年金保險，改了也不太會怎樣
接下來，年金改革工程的下一步我們要來看「國民年金保險」，這跟勞工有關，也跟勞保同樣有著財務問題。依照 2020年國保精算報告，2037年國保開始虧損，2051年基金餘額歸零轉負。
一般來說，勞工除了在有工作的時候可以投保勞保外，沒工作的時候也可以投保國保。不過投保者還是以長期沒有工作的人居多。
國保老年給付有A、B兩式：
A式：月投保金額×保險年資×0.65%＋加計金額
B式：月投保金額×保險年資×1.3%
A式必須是「沒有請領其他社會保險給付者」才能請領，也就是説，A式是給予無就業者的保障，至於一般勞工僅能請領B式。與勞保不同的是，每個人的「月投保金額」都一樣，2008年開辦時設為當時的基本工資17,280元，之後當消費者物價指數累積達5%時一併調整，目前為18,282元。加計金額目前是3,772元，每4年會依照消費者物價指數累積成長率自動調整。
其實可以發現國保老年給付可以領的錢不多，目前因為最高年資不過14年，所以A式最多也只可領5,436元；一般勞工如果有10年沒工作投保國保，則可領B式2,377元。
我們估計，若全數以「降低給付」的方式來改善國保財務，只要將給付率降低到現在的8成，就可使國保再存續30-40年。簡單估算，因為金額不高，不論A、B式給付都僅會降低數百元，所以其實不這麼痛。
降低給付會使僅靠年金生活的老人，其老年貧窮機率大增
從世代的角度來看，在各種手段中，一旦是要丟錢進去，青壯年的勞動人口勢必受到侵害，不會立即危害到青壯年的就是「降低給付」。就意義上而言，就是降低老年對社會保險的過度依賴，來面對惡化的人口結構以及薪資停滯。當然，年金原本維持經濟安全的功能就會大幅下降。
如果用勞保預計破產那年（2026年）來計算，我們估計，在現行制度下的退休者平均可領到21,230元。其中勞保老年給付平均為15,980元，平均年資26.69年、勞退新制給付平均為2,615元，投資報酬率1%、國保可領2,635元，年資10年。
若將勞保給付率從現制的1.55%降至0.7%，以及國保給付率降低為現制的8成後，平均總老年給付為11,940元，其中勞保老年給付為7,217元、勞退不變、國保給付為2,108元，也就是平均而言老年給付會縮減約1萬元。
下圖1呈現「降低給付」對於退休者平均可領老年給付的變化，圖2則呈現不同薪資者的老年給付變化。
雖然看似高薪者減幅降比較大，但如果用下圖3的「所得替代率」來看，現在制度平均是54%，「降低給付」後平均為31%，不論高低薪其所得替代率均下滑20多個百分點。
[註] 所得替代率係指將退休後每月所得除以退休前每月所得之比例。用來衡量個人退休金是否能支應退休後生活之需求，維持一定的所得替代率，就是退休人員每月收入是否能維持其一定的生活水準之關鍵。所得替代率越高，代表退休生活水準也越高。
From 考試院
少了這些錢到底會有什麼影響呢？
如果我們用「貧窮線」（估計2026年可支配所得中位數的60%）來看，在原本的制度下，所有老年給付可以給的錢大約可以使2/3的人拿到比貧窮線還多的錢，但已經有1/3的人低於貧窮線。然而，在「降低給付」後是極度惡化，100%的老人可以拿到的老年給付都會小於貧窮線，也就是人們將完全無法期待靠老年給付就可以過活！
到現在看來改革好像就是這樣，要麼是青壯年被調高保費或是被增稅，要麼是老無所依，當然也可能是綜合方案下的，青壯年時期被多收些錢，然後老了以後老無所依的機率也提高些。
不過，改革真的只能吃土嗎？或許我們不必那麼萬念俱灰，下一篇為大家提出另一個改革方案。
共力研究的起始點包括了希望能有機會更全面地研究年金問題，甚至促使改革能往更好的方向前進。
為什麼年金這麼地令人魂牽夢縈呢？在共力的諸多工作中，我們其實發現這是最吃力不討好的，因為花在研究的時間很長，且因缺乏明確的對象，所以可以獲得的資源有限，同時也因為我們研究後的主張與既有現實有些許落差，所以挑戰不斷。不過，就像大家直覺所認為的，年金改革是一個重要的議題，而我們不僅覺得它攸關老年，更因為它攸關世代與階級，甚至是階級的矛盾如何被導引成世代的矛盾。
從共力成立到現在，我們終於可以說目前我們對於年金改革有一個初步較為完整的研究結果。而這個初步的結果其實也不是我們自己悶著頭做出的，而是在悶著頭做了以後，抬起頭跟其他人對話後，又發現有所闕漏而又繼續埋頭研究，如此反覆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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